慕梨瀟已經想了這個問題很久了。以前她總是擔心自己要是在什麽地方得罪了禦風，他會直接把她交到琉璃的手上，然後挖了她的眼睛。

可後來他又說，琉璃的話不用放在心上，他根本就不想要她的這雙眼睛。不過她一直都想知道，琉璃會說這句話，究竟是出於真心還是說，只是想要嚇唬她？

“主人竟然這麽和你說？他大概真的覺得我是在嫉妒你吧？”琉璃搖頭，“這麽多年，我都在為他尋找那雙最合適的眼睛，直到我看到你。不騙你，你的這雙眼睛，的確是最適合的。”

所以……只要禦風吩咐一聲，他就能夠得到她的眼睛，就能夠完全和皇甫晟一模一樣了。可是他竟然會對自己動了惻隱之心，以至於拖到現在，他自己都差一點身中劇毒死掉。

而慕梨瀟出於種種考慮，一直都沒有告訴過禦風，其實那雙眼睛，應該是可以治的。如果只是虹膜異色癥的話。

不過這病癥也分許多種，她也不是什麽神醫，不能輕易下判斷。或許那個醫聖能夠為他答疑解惑。

不過，想到醫聖立下的規矩，可能最多只能做到答疑解惑那一步了。禦風也不是什麽生命垂危之人，就算琉璃前去，她也是不會出手的吧？

她倒是很想見識一下那個醫聖是什麽樣子的。這個時代少有的能夠張狂到這個程度的女人。

“可是他從來都沒有讓我對你動手。即便是第一次見過你之後，我就已經向他說明了這一點。那個時候我就明白，對於主人而言，你是特別的。”

慕梨瀟能夠從琉璃的語氣之中聽出一股酸澀。但她不知道這種酸澀是因為她知道慕梨瀟並不愛禦風而為他心疼，還是因為禦風愛慕梨瀟而心疼她自己。

“那個時候我還在想，你究竟有什麽地方特別的。後來才漸漸明白，你的確不是一個普通人。自從你進宮之後，宮裏變得熱鬧多了，就連坊間的傳聞都是你的故事。在主人把雲霜帶回來的時候，我差點就以為，你一定會因為懊惱再次離開皇宮……”

琉璃還在說著，卻發現慕梨瀟的臉色有些不對。

“雲霜果然是他帶回來的！”心中的一個謎團解開了。雖說她心裏早就已經有了答案。但是真的確定下來，心裏還是有那麽一些五味雜陳。

她知道雲霜最初回來的那幾日她的心裏有多難過，那種心情就像是……就像是楚姨知道沫妃的存在一樣。

不過，皇甫晟最終放棄了雲霜，因為他找到了更愛的那個人。可是，慕梨瀟卻不知道楚姨嗯命運究竟會如何。

說到雲霜，她就不由得想起了非言。分明是相愛的人，卻一定要用忘川水忘記彼此之間發生的一切。可是那段記憶雖然沒有了，那個人卻在雲霜心裏紮了根，以至於她之後還會記得。

可惜，就算她記得，也沒有任何關系了。因為另外一個人已經遺忘了。就連見到雲霜都沒能讓他有絲毫的反應。

她還是希望雲霜也可以放下。找到一個更好的人。

“我還挺喜歡雲霜的。”琉璃笑起來，“你和她真的還有那麽幾分相似。”

如果不是因為這些相似，皇甫晟一開始也不會喜歡她吧？因為那些喜歡，慢慢了解，到最後成為他生命中最難以割舍的一部分。

好像說來說去，她還要感謝雲霜一樣。

“明天還要趕路呢，還是回去休息吧。”不知為什麽，即便雲霜已經是過去式，她和雲霜也已經成為了某種意義上的朋友，她甚至知道雲霜心中真的愛的是誰，可是提到她，心裏還是會有那麽一些難過。

難過的只是，她沒有能夠先遇見皇甫晟。這世上的事情又豈是那麽好預料的？如果她不是估計錯了時間，也不會被炸彈炸飛了。

她也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。

機緣巧合啊。機緣巧合。

第二天天一亮，三個人就匆匆吃了東西繼續趕路了。一連兩天沒有遇見任何阻礙，三個人卻沒有一個人真的覺得開心。

雖然知道有禦風在斷後。但是禦風絕對不可能一個人處理得那麽幹凈，一個追蹤者都沒有能夠留下。

他們最怕的是，現在洛沈想要玩兒一個貓捉老鼠的游戲。先放任他們在外面玩兒，等他們松懈下來，就找準機會，狠狠咬他們一口。

所以。沒有遇見阻礙比遇見了阻礙還要讓他們覺得擔心。

慕梨瀟的死訊傳來的時候，皇甫晟正在朝堂上。將士原本只是來報梓錦國已經宣戰的消息，但不知道為什麽，順口說了蕭貴妃死在大火裏的消息。

其實所有人對於蕭貴妃究竟是誰，已經是心照不宣了。坊間的傳聞也可謂是甚囂塵上。

慕梨瀟儼然已經是一個傳奇。不過這個傳奇還頗有些讓人覺得遺憾的地方。比如，她雖然得到兩國皇帝的喜愛，卻未能得到皇後的位子。

皇甫晟原本想要裝作鎮定，將早朝繼續下去，可是他根本就沒有做到。風雲軒最終還是下手了。可是他不明白，既然瀟兒都已經忘記了一切，留她一命又何妨？

難道說失憶的慕梨瀟，已經失去了應有的利用價值？而風雲軒這麽做，只不過是想要挑釁他，報覆他？既然你殺了我妹妹，我也可以殺了你最愛的人。

讓你嘗嘗這種痛苦的滋味。

宋安看到皇甫晟的情況，只能先讓大臣們退朝，然後將皇甫晟扶回了興慶宮。

大殿之中仍然掛滿了慕梨瀟的畫像，皇甫晟看在眼中，只覺得心如刀絞。她可是他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和江山交換的人，可是命運竟然如此對待他們兩個。

“皇上……”無名當然也聽到了這個消息，不過他並不相信慕梨瀟會這麽輕易就死去，在他看來，她可是一個命硬到不能再硬的人。

或許她像是離開這裏一樣，離開了梓錦國的皇宮呢？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失憶了，或許她從來沒有想過要過那種一輩子只待在一個地方的生活？

無名將自己的想法說給了皇甫晟聽，不過他臉上的表情並沒有變輕松很多。

當然了，即便再信任慕梨瀟的能力，聽到這樣的消息，也仍然會難以接受。只是，梓錦國的人就要進攻了，皇甫晟不能在這個時候沈浸於悲傷之中。

“朕不是不相信你說的話。只是……”他感覺到眼眶一陣溫熱，哽咽到再也說不出一個字。他原本想著，即便她身在敵國，不管是貴妃也好，皇後也罷，只要她平安，他就不會覺得那麽難過。

可是……風雲軒竟然連這一點都做不到。當初他費盡心機把瀟兒從他身邊奪走，其實根本就不是因為喜歡她吧？

要是他真的喜歡，還能沒有辦法打動醫聖？

“無名，你把這些畫像都收起來吧。朕不想再看到了。”他手中都沒有可以任用的將士，所以不得不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——

“讓展映帶著聖旨去找慕爍吧。”當初若不是因為慕爍想要報覆慕夫人和慕相，哪裏會有這麽深的誤會？其實這也算是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。

至於民間的百姓怎麽想，他管不著。如果不能保住碎葉城，金月國可能都將不覆存在了。他哪裏還有時間去理會那些百姓的想法？

“是。”無名就知道到了這個時候，皇甫晟心中只能想到一個人。

不過，慕爍要是知道了慕梨瀟……他一定會出手的吧？而且，即便不是為了慕梨瀟，只是為了金月國，他應該也還是會義不容辭的。

雖然他好不容易才過上自己想要的那種生活。

走到連州城的時候，非言才想起來，自己步履匆匆，竟然忘了和還在京城的暗衛聯系。他知道慕梨瀟還活著，他們可不知道，估計這會兒皇上那裏都已經聽到她的死訊了。

看到非言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，慕梨瀟還有些不明所以。這是魔怔了，大白天地自殘？

“你怎麽了？”這兩天他們心裏都格外緊張，所以會有些情緒失控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，慕梨瀟自己差點都沒有辦法控制住。

倒是琉璃，一路上都沒有什麽緊張的表現。或許正如她先前說的那樣，不用擔心她，要是出事了，她一定會是第一個逃跑的。

“我忘了告訴皇上，你並沒有死。”非言磨蹭了一會兒才回答。

原來是因為這個事情。她輕笑一聲，搖頭，“你的確不應該告訴他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非言覺得疑惑。

“我們現在也不能算作是真正安全。或許明天就會被洛沈的人殺了也不一定。你要是現在告訴他，他心中有了希望，我卻真的死了，必然會讓他更加難過。”

說得也是。非言原本都準備向還在京城的暗衛傳遞消息了，畢竟現在距離還不算遠。但是聽到慕梨瀟這麽一說，又放棄了這個想法。

現在一切都還是未知數，在回到碎葉城之前，他們都不能算作是真正的安全。

幾個人不眠不休地奔波著，中途都換了好幾次馬，才在十日內趕到了晉安城。一路上並沒有聽聞大軍已經出發的消息，想來洛沈應該還在京城裏準備著。

幾個人心裏的擔憂也到達了頂點。他們在晉安城徘徊了一天，但並沒有急著離開。畢竟，這是最後也是最危險的一個關卡，慕梨瀟和非言都不敢貿然行事。

琉璃的臉上雖然仍舊是一片平靜，但是心裏也是波瀾暗湧。她答應過主人會保護慕梨瀟，就必然要做到。所以先前那些說她會第一個離開的話，只是說來聽聽而已。

哪怕是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，她都會在慕梨瀟的身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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